他这么呢喃着。
隔着人群,唤她乳名。
有客人一掷千金,卖下了宛哥的初夜。
右边的红倌儿叼住了那头小雀,被她拍了拍翘臀,交头耳语。
宛哥缓缓合眼。
“快了!快了!”馆公谄媚道,“就在七日之后!”
“好!我候着!”
她大笑离开。
七日之后,都元谏挂名宛哥,在鸦胆馆初次登场。
台上,馆公唾沫横飞,卖力吆喝名器,要将他这个曾经的权臣卖出高价。
“桃般乐!”都元谏手掌发颤,双目赤红,“你什么意思?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她都对他做了什么?
亲手抄了他的家,还把他送进了鸦胆馆!
她甚至跟馆公说,要他接满半年的客,才允旁人为他赎身!
都元谏不敢相信,他亲手捧着长大的小玩伴,怎么变得这样利益熏心,六亲不认?她难道忘了,是谁天还不亮,背着她去学堂?是谁熬了半宿,只为给她做一根月事带?又是谁陪她走过了十二载春秋?
尤其是桃家,桃般乐,这姑奶奶杀性重,生来就是天下人的克星,她张扬跋扈,恣肆无忌,耳朵里听不了一句忤逆之言,偏官家爱重她,委以重任,执刀行走金庭之中。
那跌跌撞撞的人影与军队顷刻相撞。
“有好戏看了!”
不知是谁起哄了一声。
谁不知道都家做了桃家的踏脚石,年前桃般乐还是殿前都虞侯,朝廷里的三流角色,可年后她面圣,据说当堂提交了一份都家的罪状以及证据,砍倒了挡路的大树,从此青云直上,擢升为殿前司都点检,成为执掌一言的殿帅,看得人眼红难耐。
宛哥捻起一头,送入唇中,又用香帕擦拭干净嘴边碎屑。
再也没有人,取笑他吃得像小孩般,又直起身,舔得他满脸通红。
“笃笃。”
有人敲门。
客人其貌不扬,宛哥却认得她,是她颇为倚重的小姐妹,如今的殿前都虞侯,他轻
身段精瘦的,倒是真不错,难怪馆公如此气急,兴许这就是他扳倒红鹤班的本钱了!”
“哈,两家打擂台,好一阵热闹啊!”
“跑的是谁?瞧着有点眼熟啊。”
“您还不知道呢?”
那人更起劲了,“皇城司那班佛老爷你知道吧?他们奉皇命在外,三衙不管,率臣避退,端得是一个威风凛凛,此人曾经就是皇城司使都元谏,咱们老百姓最大的佛爷!不过菩萨都有自身难保的时候,何况是咱们这些看天吃饭的呢?”
不怪她。不怪她。是他声音太轻,太贱,哪里还叫得动如今权柄深重的天子殿帅。
宛哥回房,等着客人。
他打开了一个小盒,里头整齐码着一头头乳糖狮儿,他亲自问馆公要的。
馆公问,要来作甚?
他答,要来止疼。
台下,她拥着俩红倌儿,嘴里叼着一头黄金雀,引得他们献上红唇,争相追逐,风流嬉戏。
他怔怔望着她,隐约记起,她也曾叼着一头乳糖狮儿,去哄不爱喝药的他,“哥哥乖,吃了我这头小白狮儿就不苦了。”
怎么就变了呢?
他的小白狮儿说好要守着他,不让任何人觊觎他,伤害他,才短短数载,怎么就变得这么陌生?她亲手推他入火海,又践踏他至深,只为了看一场圣人堕落的好戏么?
“小白狮儿。”
“真对不住了。”般弱摆出那一副软骨头的模样,“我啊,离经叛道,背信弃义,劣迹斑斑,真没救了。今天呢,你要不杀我,我肯定会把你送回鸦胆馆的。我这个人,毛病最多,尤其有一样,就爱看圣人堕落红尘。”
都元谏最终没下了手。
她的肉,她的心,那一寸不是他养出来的,他怎么能剜得下去?
馆公赶到,押住都元谏,冲着般弱赔笑。
“我这位哥哥,还有几日接客?”般弱问他,“我也好带着姐妹们去捧场一回,总不辜负了情分。”
“……是你!”
都元谏当场认出死对头桃般乐,恨得嚼穿龈血,他毫不犹豫飞身越马,祭出匕首,要割破她的喉咙。
禁军吓得魂飞魄散。
般弱也不抵抗,脖子懒洋洋往后一歪。
瞧她多好,自带姿势!
“这不,都家被对头参了一本,全家男女流放,这位大爷罪责更重,烙了奴印,扔进了鸦胆馆,不日便要接客。”
看客压低了声音,“本来,都家大爷与官家也是自小情分,不至于沦落风尘这般下场,可谁让他得罪了桃家那位——”
他呶了呶嘴,示意同伴看向街头。
便见禁军开道,为首者骑着一匹玉腕骝,鼻尖翘,菱唇红,稚嫩得出乎意料,与众人想象中的绛衣大冠生杀予夺很有出入,但细细一看,单是那一身臣僚袄子锦,天下第一等乐晕锦,非皇亲大将军所不能享用,他们既惊羡又畏惧,窘迫慌乱避在一旁。
如今男女同朝为官,有的娘们手段毒辣,狠起来比爷们都厉害,他们吃了不止一次的教训,哪里还敢轻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