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觉得我当时想的很多？但是我有时候就是觉得，他们两个在一起时真的不一样，是那种自然而然的熟稔，就像认识了几辈子那么长。
所以有时候其实我没把你看在眼里的，因为我知道那时候荣棠不喜欢你，我反而更将他视作敌人。在知道他要和宋素月成亲时，我比他们俩还高兴。”
裴惊蛰向来是个有耐心的听众，不会突然打断他人的话，大多时候都只是默默的听着。
但他心中何尝不是如此想，即便赵棠说过无数次她心悦自己，想要他娶她为妻。
都能讲中看出她并非真心的，似乎心悦这个词，脱口而出就如每日吃饭那么简单。
如并蒂莲，如连理枝，看似走向相反的路，却殊途同归，至死方休。
徐平卿瞥了眼庭外的梅树，雪花覆盖了枝头，白里透着红。
他缓缓起身，走出庭外，折了一支梅花，又抓了一把雪，摘下两三朵梅，混在雪中揉成团，尝了一口。
冰凉彻骨，除了淡淡的梅花气息，并无其他感觉，在口中化开咽下，原本的身体又平添了几分寒意。
他见裴惊蛰一直望着自己，又做了个雪团子递到他跟前，说道：“你尝尝？”
裴惊蛰默默听着，握着茶杯的手有些颤抖。
这也是他不曾知晓的一面。
赵棠从未与他们提起过。
或者说，她的性子本就要强，不需要别人的施舍和可怜，若是有人怜悯她，对她而言反倒是一种羞辱。
她要的从来不是同情，而是力争上游，因为不想再回到从前的日子，所以不择手段的往上爬。哪怕背负骂名，哪怕被世人所不解，也依然如此。
徐平卿问这话的同时，何尝不正是在问自己？
他沉默了片刻，说道：“我是她的夫君，若真有那一日，我会代替她谢罪，不论付出什么代价也好，都是我该承受的。”
裴惊蛰没说话，又或者说他根本不知该说什么，他根本没有立场说出自己是赵棠的夫君，所以会替她谢罪这种话。
但他所想，和徐平卿无差。
徐平卿饮了口茶，忽而笑道：“说起来很奇妙吧？我听褚鹤说起赵棠的从前时，第一感觉是吃惊。”
但那并非他想要的，他想要的是带有感情的‘心悦’二字，而并未只是唇瓣上下一碰便脱口而出的一句话。
她看向褚鹤时的眼神，分明掺杂着别样的意味。
那种意味该如何说呢？像是看到摊贩上卖的一个精致瓷娃娃，在它跟前伫立了很久也舍不得离开，因为害怕得到后破碎，所以一直告诉自己不喜欢。
但每次经过摊贩，看到那个瓷娃娃时，依旧会下意识的看向它，在众多瓷娃娃中依旧能一眼瞧见它，眼中流露出叫人难以察觉的喜欢和眷恋。
裴
裴惊蛰接了过去，尝了一口。
徐平卿看着他微皱的眉头，突然就噗呲笑出了声，笑得前仰后合，说道：“看吧，原来不只是我，你也吃不惯这东西。但凡有些东西能裹腹，谁愿意吃这玩意充饥？”
他笑过后，又归于平静，缓缓道：“其实，赵长弈那是还与我说了些话。他说，宋素月是男子，他好像也看上了赵荣棠，还和褚鹤私下达成了公共识，要与我竞争。
他说你我二人本就相识多年，又都对她上心，与其将荣棠让给他们二人，倒不如我们两人齐心协力，化干戈为玉帛，一同守着她。”
徐平卿挠挠头，说道：“我当时心里就想啊，他怎么会是男子？难怪他每次见到荣棠都要动手动脚。后来我又想，那褚鹤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他是男子，所以才说与他成亲，因为如果这样日后宋素月不用再伪装了，直接坦明自己是男子，褚鹤就不用对他负任何责任，更能让人接受一些。”
而这些，他们却都要从旁人口中才能得知。
而今褚鹤是赵棠以前身边侍卫的事，在几人之间早已不是什么秘密，真要查，其实很早就能查到端倪，只是这并不重要，所以不曾放在心上。
裴惊蛰也早听说过赵棠对她的侍卫处处不满，动辄打骂，也曾疑惑那侍卫究竟心中如何想，既然能处处忍让她的坏脾气，不曾想过离开。
而今才知，如今的赵棠，何尝不是褚鹤以鲜血浇灌的带刺玫瑰，在她只剩一片躯壳时，用自己的血肉铸就了她的灵魂。
哪怕她变了，变得喜怒无常，自私自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褚鹤也从未想过要舍弃她。
他回想那日与褚鹤对视，二人头一次坐在一起，心平气和的说了一次话，都是与赵棠有关的。
他有些颓然的扶额，不过是饮了口茶，却像吞了一壶酒，有了些许醉意。
“我从来不知道，她作为皇室公主，本该受万人敬仰，却吃劲的苦头。皇宫就像一张恶兽的嘴，蚕食了她所有在乎的人。只因她还有和亲的价值，所以唯独她一人苟活下来。”
徐平卿揉了揉眉心，说道：“偏偏我们都不知道，除了她没有人知道她究竟经历了什么，都以为她不过是个从小享受了尊荣长大的娇女。”
“冬日严寒，谁能想到她食不饱寝不暖，靠着梅花和雪混在一起充饥？谁能想到她也曾绝望痛苦过，恨不得自尽随她母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