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嬷嬷进屋来
低声附耳道
“夫人
大小姐来了。”
唐楚君这才擦干眼泪
给他开了药。等退了烧
他便安静熟睡了。
但睡得并不安稳
像一只惊恐的小狗
蜷缩在床上
她感激地朝着时安夏的背影深深一福,一直目送到没了人影,才转身进西厢房。
那边,唐楚君在东厢房里守着睡觉的儿子。
原本这么大的儿子已算成年男子,她是不该这么寸步不离守着他的。
可是那缺失的十六年,是她胸口的痛。
她看着儿子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痕,心如刀割,疼得喘不上气来。
时安夏问,“姨娘这是惦记舒哥儿了?
韩姨娘越发紧张,忙摇头否认,“不,不是,妾身只是想着舒哥儿刚到一个陌生地方,他可能,可能会不乖,别惹了夫人不快。
时安夏打量起对面的女人。年纪很轻,顶多比自己大五六岁的模样。
脸色是不正常的苍白,眉间满是化不开的忧愁,让人一见就觉得她在这世间过得艰难而苦涩。
如果没记错,韩姨娘应该是在两年之后就病死了。舒哥儿还很小,结果被温姨娘要过去也养死了。
学会看人眼色
从微小动作和表情就能洞察人心。
直到十二岁被大伯找回来
才知自己原是这样高门大户的嫡女。
她惶恐不安
一把搂紧女儿
“夏儿!母亲怎么可能不喜夏儿?”
“那为何……”时安夏没忍住哽咽
“为何母亲对夏儿只有客气和疏离?”
曾经作为一国太后
刹那间
她鼻子也酸酸的。
活了两世
她才有机会这般细细端详母亲。
那是一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
这么晚了
怎么不去睡觉。可话到嘴边
她莫名咽下了。
许是欠了儿子十六年的时间;许是看到女儿纤瘦孤独的背影
又忽然想起
几人中,除了杨掌柜,其余人都表示愿意签身契,以后听大小姐差遣。
官府牙人便把这几个人的身契也一并办了。
待人走后,时安夏让人把杨掌柜的账册挑出来,又叫来东蓠吩咐,“你盯着他,看看他去找谁,做了什么。
东蓠领命去了。
时安夏吃完晚饭,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
去了自己所住的正屋。
她进去的时候
看见女儿一个人孤单站在窗前
望着窗外发呆。
“夏儿。”唐楚君想说
双手交叉抱着肩膀
显然经常用这个姿势躲避挨打。
唐楚君看得心酸极了
眼泪止不住流下来
比曾经知道时云兴死了还难过百倍。
本来她想说
实话
说他是她的亲生儿子。
奈何时云起发了高热
申大夫来看过之后
时安夏温温一笑,在飘着飞雪的夜里格外温暖,“姨娘不要紧张。你以后想看舒哥儿,尽管来看就是了。走吧,随我进去。
韩姨娘忙从袖中拿出一个拨浪鼓,颤颤递过去,乞求道,“劳烦大小姐把这个给舒哥儿,一摇,他就不哭了。
时安夏不接拨浪鼓,顺势拉着韩姨娘一起进院子,“叫你去,你就去吧。你去哄哄舒哥儿,我还能找我母亲说会体己话。
“好,好吧。
韩姨娘涨红了脸,只觉得这姑娘真好啊。明明是成全自己,还说得好像让自己帮忙似的,“谢谢大小姐。
又希望自己被亲人认可。所以拼命学习
想让自己对家族有所助益。
起初
最为遗憾的
莫过于有个不争气的父亲
更有个早逝且对她清冷的母亲。
她两岁多在京城走失
自小四处飘零
眉间隐有哀愁
唇畔噙着疏离和伤感。
时安夏第一次艰难问出心中一直想问的话
“母亲可是不喜夏儿?”
唐楚君愣了好一瞬才反应过来
她还欠了这个女儿整整十年的时间。
眼泪莫名模糊了双眼。
时安夏听到声音
转过身来
看见母亲已是泪流满面。
她看着黑寂的夜色中,灯笼在檐下温温亮着,发出暖黄的光。
莫名有点想母亲。有些话,前世没来得及问。这一世,总要问问清楚。
时安夏便踩着积雪,去了海棠院。刚到门口,就见韩姨娘咳嗽着踮起脚尖在往院里望。
韩姨娘身边的婢女杏儿慌忙跪下,“见过大……大小姐。
韩姨娘一扭头瞧见时安夏,也是大惊失色,赶紧低了头,“见过大小姐。妾身这就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