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鹤道：“陪你一起跳。”
她笑道：“那可真有意思，我们会死吗？”
褚鹤没说话。
赵棠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身体逐渐朝后仰去，身体下坠的同时，她看见褚鹤借力一跃而下，抓住了她的手。
她被抱入怀中，空中二人调转了位置，二人落在了地上，绽开了血花。
初见时，赵棠唯唯诺诺，德妃面色冷淡，她以为，到底不过是从一个深渊，到另一个深渊罢了。
但随着二人相熟，才知并非如此，她那张冷淡的面容下，心却是滚烫的。
以至于她从一开始唤她‘德妃娘娘’，后来唤她‘母妃’。
但她若是能预料到德妃会死去，赵棠断然不会想与她牵扯如此之深。
恰恰是因为在乎，所以失去时才分外痛苦。
褚鹤抿着唇，不敢再上前。
赵棠望着他，眼眸如群星一般璀璨，她忽而说道：“褚鹤，我想母妃了。”
她不自觉的红了眼眶，说道：“小时候，母妃常说，她在宫外是有个恋人的，他们每个月都会往来送信，一直期盼着能等到了年限放出宫去，两人就能成亲。”
赵棠想起了那个满是血腥味的夜晚，母妃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她想躲起来，但有人抓着她，掰开她的双眼让她看着母妃受刑，那些人如鬼魅一般告诉她，若是不能安分守己，母妃就是她的下场。
那年赵棠九岁。
她的院子里养了很多奇珍异草，多数都是有毒的，有时她心血来潮，便会揪下叶片放入唇齿，咀嚼其中滋味，然后被褚鹤捏着下颚用手指抠出来。
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是除了褚鹤外，不为人知的一面，世人记住的只有她的恶毒狠厉。
但褚鹤不介意养一个魔鬼，只要她能活下去，这一念头在他脑海根深蒂固，成了执念。
那段时间，褚鹤从不敢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而如今，赵棠早已稳定了不少，褚鹤也不可能守着她一辈子，只是半晌没瞧住人，褚鹤就在高楼上找到了赵棠的身影。
赵棠对徐平卿的贺礼并不抱什么希望，但霜序霜见二人还是好奇的给打开了锦盒，旋即发出一声惊呼，对赵棠说道：“公主，徐小将军送来的是一些金银首饰，还是足重的金锭。”
二人端到赵棠跟前叫她看了眼，赵棠一时无言，又觉得确实是他能做的出来的事。
但他这是何意？觉得她过的寒碜，想用这些来羞辱她？
赵棠冷笑，没有再过问，这一匣子珠宝也就被放在了库房里吃灰。
——
赵棠被他护在怀里，她坐起身，呆愣愣的看着地上的血，一片猩红刺痛了她的眼。
让已经为虎作伥惯了的她，再一次感觉到了害怕，她颤抖着牵住褚鹤的手，声音也在跟着发颤。
“你醒来，我不寻死了，我再也不会寻死了，哪怕是苟延残喘，我也会活下去，你醒来啊！”
赵棠从没想过，褚鹤真的会跳下来。
他断了几根脊骨，休养了大半年，赵棠时而会看着他发愣，不知道心里在想
她身边剩下的，只有褚鹤一人罢了。而褚鹤留在她身边，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又怎能奢求留下？
她想要留住他，又想要推开他。
赵棠看向高悬明月，月光清冷如缎：“她们应该也想我了，我想去见她们。”
褚鹤没说话，他向来不懂得如何劝慰他人。
赵棠突然有些好奇，她问：“如果我跳下去，你会怎么做？”
她被送去德妃宫中时，是十二岁，没有人知道她没有母妃照料的这三年来是如何度过。
宫中的例银从来到不了她手里，每日能有口吃的还得看宫人脸色，冬日更是难熬，实在饿极了，便用梅花裹着雪吞之入腹，幻想着那是一块梅花味道的点心。
她的手一直有冻疮，整日痒得不行，手背皲裂难以愈合，即便后来好生养护着，也依旧无法磨灭愈合的疤痕。
德妃在宫中是个特立独行的女子，她不会去讨好父皇，也不惜得与妃子结交，活得像个世外人一般。
宫人都传言她不好相处，整日板着一张脸。
她身形消瘦，倚坐在凭栏上，高处风大，像是下一刻就会将人带离。
褚鹤只觉呼吸一滞，连大气都不敢出，他朝着赵棠伸手，轻声呼唤：“公主，把手给我。”
赵棠看他，又看他的手，笑道：“不给。”
褚鹤缓缓朝着她靠近：“别闹了，听话，把手给我。”
赵棠依旧没有理会，看他逐渐靠近，说道：“你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
夜间，赵棠坐在高楼上眺望一轮圆月，可以将整个公主府收入眼中，她只坐在边缘处，看着便觉心惊肉跳。
她的疯癫不是没有预兆，无论是以前受过的欺辱打骂，还是为数不多她在乎的人一个接着一个逝去，都能让她午夜梦回时觉得这世间再无留恋。
赵棠曾无数次想过就此死去，但都被褚鹤给拦了下来。
她上吊，绳子便会断裂，然后落入一道温暖的怀抱。
沐浴时沉入水中，不出三息，就会被褚鹤冷着脸拎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