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时选择穿越内皇城,沿着御街廊道又向西北角走,属于抄近道了都还走了一个多时辰。
若此番回去,怕是回到百听楼已是五更天了,也没什么意思。
她打算今晚到老乡余德水那儿借宿一晚。
余德水是她在洪州州学的同舍生,两人上学时关系交好,后来一同入京赶考,也相互照应。
只是因为她囊中羞涩,才选择僦舍于皇城外百听楼,而余德水为洪州有名的屠户,家中尚有五间铺子,颇为殷实,便选择住在皇城内西城。
她搓着手,哈着气,又在门外等了一会儿,阍人回报,却说齐王入宫未回,让她先走吧,别等了。
她想多问点什么,那阍人打着哈欠,又做敷衍状,想关上门。
她赶紧把她一路辛辛苦苦提来的食盒呈上去,托他转交给齐王。
阍人提过来便闻到一股腥臭味,满脸嫌弃。
王洵乐又把兜里仅剩的几个铜板塞到他手上,阍人终是不耐烦地收下了,迅速地关上门。
其余宗族,即便是今上只封为郡王的几个皇子,也只住在北宅,又曰广亲宅。
因为都是贵人住所,街上十分安静,与州桥一带车马流水的喧嚣完全不同。
夜色朦胧,她沿着墙脚走路,根本无人在意,即便偶尔有牛马车⒀经过,也不会多看一眼。
她就这样低调地走到齐王府门前,向门口的守卫说明了情况,出示了齐王的玉珩,那守卫才允许她上前。
王府的门屋高大似楼宇,五开间三启门雕梁画栋,单檐歇山顶青琉瓦饰鸱吻,门前对坐雌雄二狮。
但她清楚远在云隐山的师父有来信了,她该去金梁桥畔取信了。
等她走到齐王府,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了,她一路抱着食盒,即便在冬日里也是满头大汗。
汴京城东富西贵,皇子宗室皆住南宫北宅,齐王府居南宫。
所谓“南宫”,只是一个说法,其址实则位于皇城西北角,临金水门,相去御苑芳林园也不远。
这里原是先帝建立的玉清昭应宫⑿旧址。
适时,门内走出来一位披红挂彩,敷粉簪花的男子。
竟然还梳着女子发髻,拿着女子团扇,走路也是摇曳生姿。
但他分明是男的,而且看起来有些年纪了,应当是而立之年?
模样倒是好看,好看得有些过于阴柔了,若是不开口说话,雌雄莫辨,开了口,气声倒是挺洪亮的,确为男子。
“众位客官,小店新开,今日茶水免费,消费足百文,再送一壶官酿的开春小酒⑽!来来来,快进来!”
虽然花销贵,但离达官显贵宅邸也更近一些,也能多几份结交之缘。
又等了一会儿,忽然见王府的正门洞开。
从里头走出来一队从仆,极迅速地拾起正门台基上的地栿板,空出断砌造的凹面,而后从府内辚辚驶出来一辆马车。
轩车华帐遮蔽,雕文
王洵乐想着,还是不甘心,看了看天儿,银月已经躲到浓云之下,眼看又将飘落起小雪。
不过来时她看了一眼十王府街口的刻漏,也接近二更天了,齐王入宫再晚也应该准备回来了吧?
她索性缩到对街照壁之后等一等,既不碍眼,也不至于白来一趟。
反正保康门已经关了,她回去也不方便。
她所住的百听楼靠近太学,位于京城东南角,而南宫位于京城西北角,相去甚远。
正对大门的对街之畔还立着雕花影壁,气派巍峨。
她拾阶而上都有些谨小慎微,只敢敲了敲最侧边的角门,有阍人开了一条缝询问。
她报了姓名,递了名帖。
那阍人本是昏昏欲睡之态,做敷衍状,她赶紧又拿出赵祺瞻的玉珩。
阍人看了看玉角雕刻着的进贡款识,认出乃齐王府之物,终于客客气气地拿着她的名帖进去通报。
曾经的玉清昭应宫规模宏大,为先帝与北昭国签订《澶城之盟》之后,天降符书,心中大悦,举行泰山封禅后,大兴土木,新建的供奉“玉皇”及“圣祖”的宫殿。
有房屋殿宇两千六百多间,竭尽天下之财,宏大瑰丽不可比拟。
可惜建成没多久便毁于雷火,今上亲政之后,翻新了旧址改成十王府宅,安置宗室,曰睦亲宅。
虽然都是宗族外出就第的住所,但南宫明显比北宅尊贵许多。
如今南宫住着已封为亲王的二皇子齐王赵祺瞻、三皇子越王赵祺濂、五皇子魏王赵祺昱、九皇子韩王赵祺叡,还有太.祖、太宗子嗣。
众人如洪水泄闸般往里冲,挤不进的在门口嘟囔:“这家开的是什么店,瞧着门口这两句词,莫非是勾栏?还是象姑馆?但也没有看到栀子灯⑾啊。”
栀子灯为京都游棚标志之物,悬于门口,区别于单纯饮茶用饭的酒楼,标志着此正店有特殊招待。
心知肚明的王洵乐腹诽:你们想得可太简单了,瞧着东家的样子可不是善茬!
若只是普通的勾栏怎么有底气开在游棚瓦舍万间的东京城,且挑在树大根深的三大名楼对面?
她不凑这是非热闹,趁着人流混乱,低头快速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