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苏玥便不敢说话了，可这条禁言令好像对小沐辰无效，他还是在塌边一直喋喋不休地说着：
“如果没有本少侠，你今夜肯定会吓哭。本少侠如此舍己救人的英勇事迹，你明日定要为本少侠宣扬出去，诶——不对，你没法外出，嗯——没事，本少侠会替你广而告之的……”
那晚小苏玥是伴着“少侠”的英雄梦入睡的。
虽然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聒噪，但是小苏玥很是喜欢，有人在睡前这样为她讲故事的感觉，所以她隔天便又在睡前将这位“说书的少侠”请到了潇湘苑。
直到小沐辰这样被隔天唤过去第十次后，他终是不耐烦
他趁人不备偷偷地拭了拭手心的冷汗，而后一脸趾高气昂地对苏玥说：“胆小鬼。”
小苏玥听到后，便不敢与他搭话了，只能扯了扯身上的被衾，往里钻去，在外面看着活脱脱像一只受伤的小乌龟要钻回自己的壳内。
小沐辰看她如此可怜，嗯——还有几分可爱的样子，还是大发侠心地说：“哼，本少侠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就在这儿看着你睡，我倒要看看天黑有什么可怕的。”
语毕，苏玥就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笑眯眯地望着他。
“看什么看，闭眼！”
或许因为他过去对她实是太好了，以至于她无法适应没有他的黑暗。
记得少时沈沐辰初来府上，只因多看了两出戏，便像一个惩奸除恶的大侠般对她说：“小病秧子，以后在这相府我罩着你，有事儿便遣人去祺林院喊本少侠。”
小苏玥用心记下了他的话，当晚便遣人去喊了他。
片刻后，手持木剑，身穿寝衣的小沐辰，风风火火地跑进潇湘苑中。
“小病秧子，谁欺负你了？”
这日，柳世芝向苏玥解释了许久，他说如此冒犯于她，只是想问一句如若她同他一样陷入两难境地，是否愿意和他假成亲。
这日，苏玥亦听他讲了许久关于他们的故事，他说其所爱之人为世俗不可容，其父得知后更是以死相要，迫他尽快娶妻，最后他还说他所爱之人并不爱他。
苏玥：“值得吗？”
柳世芝：“此生固短，一心无二。我会停在离他最近的地方等他。”
苏玥想，她与柳世芝在某些处境上确有几分相似。但他们之间也有着极大的不同，因为她只会在很远的地方注视着那个人，不会等他，亦不奢望他回头。
柳世芝：“不知苏家姐姐可已定下赘婿人选？”
果不其然，此人和上次春日宴时如出一辙，还是用端正雅致之派，出那无礼僭越之言。
“柳小公子，上次便同你说过，此我私事，不便与外人道之，还请回吧。”
又一次明晃晃的逐客令，可这人还是不依不饶：“我确有缘由，不知苏家姐姐可否先听我——”
“咳咳咳——不论何缘由，你那日宴后所问之事，我的回答都是拒绝。”苏玥略带疲惫的声音打断了柳世芝的未尽之言。
小苏玥赶紧闭上了眼睛，而后便听到小沐辰在旁边说：“你说你，怎会如此无用，又怕风，又怕寒，又怕黑的？”
小苏玥想要睁眼回答，可又想到不可以睁眼，便闭得紧紧地，只张着嘴怯懦道：“对不起。”
“本少侠需要你道歉吗？”
小苏玥：“我——”
小沐辰：“禁言，睡觉！”
小苏玥看见他果真来了，十分开心，琥珀色的眸子也随着他的一举一动熠熠发光。不过他的问题倒令她不知如何作答，便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指了指，黑漆漆的窗外。
沈沐辰紧张地问道：“歹人在窗外？那我刚来时怎没见着，可是让他跑了？”
“不——不是的，没有歹人，太黑了——我，我怕，不敢睡，就把你喊来。”小苏玥一边观察着他的眼色，一边怯懦地说着，而后又小声补了一句，“是你白日与我说，有事喊你。”
小沐辰听后并未生气，反而微微松了口气。
其实他也是有几分害怕的，他那攥着小木剑的右手，早就因紧张而渗出许多冷汗。但是“少侠”是不会让别人知道自己害怕的，尤其是在这个连黑都怕的小病秧子面前。
听完他的故事，不论是出于同理心抑或是私心，苏玥都没再一口回绝他，只是对他说，实是疲倦，改日再商。
夜渐深，雨已停，苏玥脑中总是能忆起柳世芝白日里的那句，“你可有爱而不得，最是遗憾之人？”
明明满身病怠之人，却了无睡意。
淡漠的眸子就这样直直地望着无尽的黑暗，许久许久，直至一股恐惧突然裹挟着她，令她心颤。她高喊——芳依去祺林院将沈沐辰唤来，可只是一瞬，她便想起芳依已被逐出府，而沈沐辰也已离开了这里。
刹那间，泪湿满衾，她想她远比想象中更想他。
她昨夜本就少眠，今晨又被这番折腾实属疲惫，只想回房休息。可她拒绝的话都已说到这个地步，那人还是固执地不肯走，反而似在思考措辞般，一脸为难地坐在对面。
苏玥轻吐浊气，未等其想好措辞，便开口道：“你此番询我赘婿一事，柳太医是否知晓？你已有医术傍身，却还想要入赘相府，所图为何？是有致仕之向欲攀条捷径，抑或是突然就对我倾心不已？”
“我并无致仕之向，也非倾心于你，但我亦并无恶意，只是听闻苏姐姐是因‘阴阳调和，方可安养’这一句话，才要招婿。可那日，我在宴上观你兴致恹恹，便推测你对这婚事可能也存了几分不愿，甚至可能和我一样陷入被逼婚的境地，遂才唐突地向你发问。”
“至于我所图为何——苏家姐姐，你可有爱而不得，最是遗憾之人？”少年说这句话时，声音极轻，但每个字却又那么沉重地直直打在苏玥的心底，无所遁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