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锦然没让人扶，自己下了床，坐到
不一会儿，绿菀带着几名小丫鬟进来，把饭菜一样样放到桌上。绿茗把碗筷杯盏摆好，示意绿菀打发小丫鬟们出去，然后走到床边，躬身对徐锦然道：“饭菜做好了，请姑娘去用膳。”
“…不想去。”徐锦然用被子蒙住头，“棠儿吃罢，我不饿。”
绿茗正在为难，忽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二妹妹不肯卖棠儿的面子，难道我们两个加起来还请不动你？快起来，吃饭了。”
是徐敏然。
她没有带丫鬟，走进屋时的步子一如既往地轻快，解下披风递给旁边的绿菀，坐到了饭桌前。“厨房做了你最喜欢的炸鹌鹑，金黄酥脆，若剩着不吃未免可惜，二妹妹快来。”
徐锦然怔怔地看着她的脸，好半天才道：“你来了…”
“我今日是随母亲来的，母亲在与徐姨母谈天，我就来看看姐姐。”萧棠道，“桌上是安神药，你若想睡一会儿就喝，不想睡就不喝。”
徐锦然默默地听着她说话，不作声。
萧棠也不气馁，依旧很是耐心地道：“我听绿菀说姐姐几日未合眼，饭也不吃，实在放心不下你，就让人去回了姨母的话，说请她们不必记挂我，我陪你在这里用午膳。姐姐这些日子以来清减不少，婶母若泉下有知，也会伤心的。”
提起林娘子，徐锦然眼眶一红，用力眨了眨双眼，似乎在竭力忍泪。“…罢了，你要留下来用饭就留吧。我这里的饭本就不好吃，缺盐少油的，现在母亲一走，更不知被克扣成了什么样。”
“三姑娘呢？”萧棠有些疑惑，论理来说徐妙然也算是徐锦然的同母妹妹。但绿菀却摇了摇头：“三姑娘和我们姑娘一向不投契，姑娘您也知道。况且三姑娘总归不是娘子的亲生女，娘子去世时她也冷冷的，说到底还是怪娘子偏心的缘故。”
“三姑娘心里对娘子有怨，我们也不好说三姑娘什么，二姑娘眼下正伤心，没空理会这些。”绿菀道，“姑娘您来了就好，能开解我们姑娘，或许还能劝她吃些东西。我们这些下人说的话，姑娘根本听不进去，也只有您说话管用些了。”
话音未落，忽见凝雪跑了出来。“请姑娘去看看，二姑娘方才醒了。”
萧棠道：“我去看看。”她眼神一瞥，见绿菀在旁边欲言又止，便道，“你们姑娘的安神药给我罢，我端进去。”
林娘子卧病，屋中常年药香不散，闻久了熏得难受，因此徐锦然自小厌恶喝药。她在这方面和萧棠颇有共同话题，萧棠抗拒喝药，小时候都由钟娘子亲自喂，长大后不再劳烦钟娘子，却仍然不愿意喝，寻常风寒都靠自己硬撑。所幸她体质比寻常人好些，从未生过大病，喝药喝得并不多。
“…鹌鹑？”徐锦然闷声道，“正房都被他们搜刮空了，哪里来的鹌鹑？”
“我让人做的。”徐敏然道，语气里隐含责怪之意，“若我来之前没有去厨房问你的吃食，你还要瞒我们到何时？”
她絮絮叨叨，将来龙去脉一股脑说了出来：“我听说棠儿来了你这里，便想来看看，中途想起你这几日不思饮食，棠儿必定会劝你陪她用午膳，又觉得你这里的饭菜若是不好吃，胃口不好的人怕是吃不下，不如我去督促厨房做些好的给你送来，所以就半道拐去厨房问了你平日的饭菜。”
“我听他们抱怨说，你和三妹妹常年吃不上新鲜餐食，荤腥也少见，我立刻就让我身边的芳年去回禀了母亲，罚他们半年月银，并让几位姨娘把管家对牌钥匙送回大房。堂堂太守府，哪怕是二房，岂有小妾管家之理？还是我母亲代为管家更好。”
她语速比寻常人快，且思路清晰，这一篇话一口气说下来竟毫不费力。萧棠听得直皱眉头，忙摆手道：“多谢大姐姐做主。我刚才还在想回去后要和你说起此事，结果姐姐也已知晓了。先用饭罢，绿茗，扶二姑娘起来。”
这倒是萧棠没想到的。她皱眉道：“竟有此事？”
“怎么没有。”徐锦然低声道，“老爷不喜欢我母亲，也连带着不喜欢我和三妹妹。下人见人下菜碟，常常克扣份例，那些偏房又爱使绊子，我们院子里的衣食用度全靠大房接济，否则怕是连多余的都没有了。”
这下萧棠也不由得十分惊讶。徐二老爷宠妾灭妻已非一日两日，但妾室竟猖狂到了此等地步，连主母的用度都敢肆意克扣。
林娘子病弱，常年不管家事，徐大娘子虽主持中馈，但总有力所不能及之处，想来二房大多数时候都是小妾管家。正房不得徐二老爷宠爱，膝下又没有嫡子，处境之艰可想而知。
徐锦然生性要强，从未主动和萧棠说过自家的情况，今日还是第一次。她说完这些便不再开口，只低着头坐在床上发呆。
绿菀闻言犹如得了救星，连忙去小厨房端来药碗递给萧棠。萧棠接过碗，条件反射地皱了皱眉，道：“你们姑娘不是不爱喝么？为何还有人熬安神药？”
她本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绿菀真的端来了一碗。绿菀长叹道：“大姑娘勿怪我们自作主张。我们虽知晓姑娘不喝，但姑娘若真喝了，好歹能睡个好觉。这样日日熬着不睡，身子会垮的。”
“我去劝。”萧棠想到徐锦然方才的样子，心里一时间也不好受，“都下去罢。我叫你们，你们再进来。”
屋内，徐锦然正躺在榻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她脸色蜡黄，憔悴得不成样子，人也瘦得厉害。上次萧棠来徐家时，她妆容明艳，衣裳也很齐整，竟生生遮盖住了疲态，丝毫看不出力不从心的样子。
萧棠在床边坐下，把药碗放在床头的矮桌上，又帮徐锦然盖了盖被角。她俯下身，关切地道：“二姐姐醒了？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