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宣批完最后一本折子，放下了朱笔。云贵妃察觉到动静，忙将册子合上走到案边，为他按揉肩膀：“陛下忙了大半夜，还是快去歇着罢，明日还有早朝。”
“朕不累。”谢宣道，余光瞥见云贵妃手里的名册，“你在看什么？”
云贵妃道：“是今年参加殿选的秀女名册。”她将册子放到谢宣面前，为他翻开第一页，“妾已经看过了，都是精挑
“翠影告诉我，令姊近来心神不宁，独自一人在后花园散心时，常对着一棵枯死的梅花树出神。”谢昀出人意料地道，然而接下来的话却更让萧棠意外，“傅家是齐王的人。萧家替陛下做事，向来与齐王一派是死敌，若想避嫌，就离他们家的人远一点。”
他话中的翠影，也就是被安排在萧家的那名姓林的侍女。而“令姊”，指的则是萧羡。
他这番话没头没尾，甚至连语气悠闲轻松，萧棠却听出了他话里的几分警告意味。
在她的印象中，除了那次赏花会之外，萧羡从未去过傅家，傅家也从未派人来过萧府。那么谢昀又为何要说萧羡与傅家有往来？如此看来，萧羡这几日时常待在园中对着梅花树发呆，是因为傅家的人。
萧棠道：“容我回去问一问堂姊。多谢殿下提醒，我知道了。”
如果官府或者其他人找到了证据，徐家知晓凶手是谁，那么势必会按下不提。因为徐家三姑娘谋害嫡姐的罪名一旦揭露，徐家其他女子的名声也会受到影响，徐家出于全局考虑，断不会容许此事泄露。
但，如果翻遍扬州也找不出证据，官府就只能结案，不会继续追查。若有证据证明凶手是其他人，徐家定不会善罢甘休，但徐家选择了隐瞒此事，说明凶手就算不是徐妙然，也是徐家得罪不起的人，为防意外，只能就此作罢。
想明白这些，萧棠觉得头痛欲裂，闭上眼轻轻按了按太阳穴。
良久，她问道：“殿下安插在徐家的那名死士，是何人？”
谢昀道：“在后花园当差，名唤蕊儿。”
萧棠心里一紧，冷声问：“殿下如何知晓？”
她没料到他会说起此事，更不知此案已经有了结果。徐锦然坠楼这几日以来，官府虽不一定能查出凶手，却也不至于未获铁证便草草结案，实在令人起疑。
“按照徐二姑娘之意，此事不对外张扬，因此萧家上下无人知晓。我本也不知，但我的探子晚膳后潜入官府，打听到了消息。”谢昀道，“我来萧府，就是为了将此事告知你。”
他不知何时换了自称，倒比原先少了几分王公贵族身上的架子。但萧棠并未因此放松对他的警惕，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反应，许久道：“殿下这样说，倒平白教我疑心此事是殿下所为，事后派人堵了徐二姑娘的嘴，又买通官府的人胡乱判案。”
“你有疑心我并不意外，像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一个与我仅有两面之缘的人信任。毕竟我在世人眼里不过是纵情声色的纨绔子弟，我说的话，又有哪句能信？”谢昀轻笑一声，话里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但很快恢复了淡然的神色，“明日，你可以去徐家一趟，亲自问你的姐姐，这的确是她的意思。”
现在看来，钟娘子和萧平必定也知晓傅家归属于齐王一派，否则钟娘子不会告诫她远离傅家。
谢昀颔首，随后没有再客套，转身离开了院子。
*
汴京城，皇宫。
已至丑时，但紫宸殿后室中的灯火仍未熄灭，有一人正坐在案前，埋头处理手边的奏折。旁边不远处坐着一名女子，低头翻阅着一本厚厚的册子，动作放得极轻，并未打扰到身旁的青年。
正是救了徐锦然的那名侍女。
萧棠垂首：“多谢她，救了我二姐姐的性命。”
“举手之劳。”谢昀没有居功，“只是我还有一事，不知你愿不愿意听完。”
他似乎看出她心情不佳，用了请示的语气，面上惯有的笑意也被他收了回去。
“殿下请直言。”萧棠道。
“她的意思？”萧棠冷冷道，“二姐姐的脾性，我比殿下了解。她绝不会为了息事宁人，就轻易放过害自己到如此地步的杀人凶手。”
“也许不单是为了息事宁人。”谢昀却道。他抱着双臂，斜靠在那棵海棠树上，“官府的人这几日搜遍了整座扬州城，就连徐府上下也都盘问了一遍，始终一无所获。没有证据，就只能结案。”
他站直了身子，缓步走到萧棠窗边。“我布在徐家的探子传信来说，她用了许多方法，都没能找出凶手的踪迹。我的死士还不至于连这点情报都打探不到，所以我猜，那人要么做事万无一失，谁都找不出他的下落；要么漏洞百出，却弄巧成拙，反而保护了自己；要么身份特殊，即使有嫌疑，也没人想过他会是凶手。”
他的想法与萧棠不谋而合。萧棠道：“殿下神机妙算。我也曾按殿下的思路想过，以我对徐家人的了解，已经确定了可能是凶手的人的身份，但尚未有明确的证据。殿下的死士都未能找出证据，仅凭我一人之力自然不能，我知晓此事已无回旋的余地，虽心有不甘，却有心无力。”
她并非不想为徐锦然做主，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她的一句半句已经改变不了事实，徐家不会将她的话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