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雾杳二人截然不同，左右前后奔波着去追毽球、却还是输得落花流水的士女们气喘咻咻地瘫在椅子里，累得话也不想说。
最后一局，雾杳二人的对手正是扶光与骆崟岌。
“二位，可真是默契十足。”
笑吟吟的声音传来，扶光带着骆崟岌踏入五色锦线围出的“踢毽台”，他一眨不眨地盯着雾杳二人，没被金桂色罗带缠住的右腕微微压低了半寸。
雾杳猛地眉心一跳。
沈渊满足地笑了。
一切就绪，开始抽签排顺序。
幸也不幸，雾杳二人是第一轮踢毽。
雾杳心想着速战速决也挺好，没想到，正如沈渊先前口中“惺惺相惜”之言，他俩的默契简直是见了鬼般地好。
仿佛两只被关在山里几百年、啥也没干净练踢毽球去了的小妖，那孔雀羽做的翠绿翠绿的毽球飞来，脑子还没动，身体就率先做好了决策，瞬间就向同一个方向抬脚蹴去。完全不似别的组那般你绊我、我攮你，手舞足蹈的滑稽极了。
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他唇色白了白，“还把人当饺子馅剁那么碎。”
几粒冷汗从雾杳额角淌下。
果然，扶光替她背了黑锅。
沈渊鼓着腮帮子嘟囔道：“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本来，我都打算要是许大人再不给我开门，我就翻墙进去呢。”
空气中山雨欲来，阴嗖嗖的挤得人肺中都有些酸痛，雾杳清楚自己的荣枯症只能再触发一次，是必死无疑之人，并不关心沈渊口中的什么“喜欢”啊“非卿不可”啊等胡话，但是，也没有必要拉沈渊这个只有几面之缘的大傻子下水，于是侧了侧身，不着痕迹地与他拉开了距离，“呵呵，那我是不是还得夸夸你？”
她还有几步之遥便停了脚，神色淡然地递出一方帕子，“骆姑娘给你的。”
仿佛为了印证他话语的真实性，不远处，正在被侍女在腕处垫着棉布以防一会儿被灵犀可鉴的绑绳勒疼的骆崟岌冲雾杳冁然一笑。
“啊，啊？雾、雾姑娘只是被风埃迷了眼吗？”沈渊窃喜的声音从扶光身后钻了出来。
雾杳没理会沈渊这个夯货，惴惴地瞄了一眼扶光，接过帕子轻声道：“谢谢。”
在四下里隐隐约约的探究目光中，扶光没过多停留，仿佛他真的只是出于君子之节，来替骆崟岌来递一递东西。
这是他拔剑前的习惯。
遇上夏景行那组，毽球如铁球一般风急雨狂朝着雾杳脆弱的脖颈砸去时，还曾一人俯身躲避，借另一人手臂力量支撑，两人腿同时勾起，一记燕子抄水将毽球斜踢回去，请夏景行吃了个眼冒金星的爆栗。
当真是应了那句，心有灵犀一点通。
“怎么还没碰上扶光？”雾杳一边内心嘀咕着，一遍盘算着蜃蛾的事，下意识用沈渊从侍者手里拿来的巾帕擦了擦满头满脸的热汗，不知不觉间，踢毽赛竟比到了最后一局。
再赢一局，便是她和沈渊胜了。
在庭缘懒洋洋晒着日阳、饮酒逗宠的士大夫们，从一开始的对“灵犀可鉴”不屑一顾，慢慢瞪大了眼，到最后的满脸摸不着头脑。甚至还有人手痒痒地悄悄开起了赌局，赌雾杳二人能踢出多少种花样，能不能赢到那两匹“情人面”。
“嘿嘿，夸就不必了，你知道我的心意就好了。”沈渊的羞涩只有一瞬，越说越来劲儿，“你明日去不去峣峣阙听课？我可以去接你下学吗？绝嚣园里养的胡羊产仔了，可好玩了，抱着就跟小狗似的亲人，还能尝到羊奶做的樱桃乳酪呢。”
“别。”雾杳吓得个半死，随口敷衍道，“改天吧，我最近不一定那么快就去学堂，等过些日子得空了，再陪你去绝嚣园。”
沈渊乐得见牙不见眼，伸出宽大的指骨分明的手，随后，白嫩嫩的小拇指一翘，“说好了的啊，拉钩钩。”
这究竟是从哪个奶娘怀里偷跑出来的渊三岁啊？！
“嗯嗯好。”顶着某个方向吹来的愈发寒栗栗的秋风，雾杳用指尾飞快地碰了沈渊一下。
只有雾杳知道，他那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深处压制着怎样的飓风骇浪。
——明明是随时都要暴起杀人的模样！
雾杳抖了抖鸡皮疙瘩，看着重新傻笑起来的沈渊，心里竟闪过那么一丝丝的怜悯与愧疚。
在约三指宽的金桂色玉兔捣药纹罗带将雾杳与沈渊的手足紧缠在一起时，某人眼底愈发阴沉得能滴水。
沈渊仍兀自在雾杳耳边叽叽喳喳地说着小话，“你今天能出府，是不是身体无恙了呀？我听说那天同行的柳姑娘似乎都被吓失魂儿了，白姑娘也连夜收拾东西回瀛洲了呢。唉，扶世子也真是的，悄没声息地摸上山就罢了，怎么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