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昭宣读了旧帝禅让的诏书,率领百官下拜,走过一轮仪式以后登基大典便进入了尾声。
那一声“桓郎”让暧昧的气氛瞬间升华,他们的眼中都只剩下彼此,在对方的瞳孔里越放越大。
两人蓦地分开,心有灵犀似的各退一步。
楚桓的眸里依旧一片温润如玉,他故作轻松的笑笑:“我怕我会忍不住把你留在宫中。”
韩昭却是放下了心,真正轻松的笑道:“可是,我也知道,你不会。”
“你知道我这一世不会再急流勇退、归于平淡,从此在史书上便是大越某帝的皇后某氏,成为一个男人、一朝皇帝的附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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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基大典是临时临急准备下来,昨夜韩昭在尚书省工作至三更半夜,累得直打呵欠,却不知是不是心下紧张,并没有多少睡意。
半明半寐之间,只见一抹白影从公房外的大树上纵身而下,轻飘飘的踏进房中。
韩昭哑然失笑:“陛下有什么地方是不能从正门出入的,偏要玩这些翻墙上树的把戏。”
来人修长的食指轻轻按住了她的嘴唇,语气中恍惚带了一丝试探:“我要取一个名字放在宗庙里。”
看见宋渝一副大惊从早到晚失色的样子,韩昭玩心顿起,咧嘴一笑:“善言兄很意外?”
宋渝合上了快要掉到地上的下巴,摇了摇头:“没有想像中的意外。”
毕竟她以十八岁以寒门之身入仕,短短数年便官拜尚书左仆射加同平章事,期间这个本来只有高门大族的朝堂已站了一大半包括自己在内的布衣之臣,再一夜之间倾覆帝位,女子之身对于这个将被写进史书的传奇人物来说,不过是再添了一笔色彩而已。
而且,她巡查扬州、外放豫州的时候,所做的事,所说的话,早已告诉了天下人,男子和女子,本来就没有分别。她以女子之身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做得比大部份自幼受大儒悉心栽培的世家公子还要好。
一向木头似的萧庭榕也不禁扯了扯嘴角:“难怪赵姑娘总是说要像韩相一样考科举做京官,现在我总算明白了她是要怎样像法。”
紫宸殿大门重开之时,皇权已经易主。
皇帝“退位让贤”的诏书连同对先帝和自己谋害本朝正统的淮阳王父子的罪己诏一同发下。紫宸殿前已经聚集了不少的文臣武将,在禁军和淮阳王旧部的虎视眈眈下静静的听着韩相一字一句的宣读。
皇帝轮流做,朝臣的俸禄还是那样领,日常的生活也还是那样过。韩昭领着身后百官山呼万岁,当中不知又有几人真心,可是那也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新帝有破而后立之心,而朝廷也将在新帝登基之后迎来全新的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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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知道,我们能走到这一步,靠的不只是虚无飘渺的喜欢,更有同侪之间的信任和平等的尊重。”
而且,我们还有共同的理想要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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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时已到,韩昭站在太极殿前,引着一身正装、庄严肃穆的新帝楚桓上殿。
她看不清楚九重冕旒之后的那张脸,不过似乎也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他看见自己一身女装时,那欣赏、敬佩和发自真心的欢喜。
“我取了单字桓。”
她立时明白了他没头没尾地告诉自己取了名字的用意——是让她不要唤自己陛下。
她定定的看着他波光粼粼的双目,从善如流的唤他:“桓郎。”
他终于还是接受了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过去,和两人之间的因与果,用前世的名字和她再次走在了一条路上。
两人靠得很近,脸上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耳中也彷佛听到彼此的心跳。
韩昭贼兮兮的回道:“还是叫赵姑娘吗?啧,真是疏离。”
不过她选择在登基大典上恢复女装,做新帝的先行官,便是带了成为天下女子的话题和榜样。无论是赵乐怡还是徐月英,还是千千万万明珠蒙尘的有才之女也如是。
萧木头板起脸来,生硬的转了话题:“他知道你今天的打算么?”
这“他”,说的只是今天登基的新帝谢遥。不,已经不能叫他谢遥了,毕竟他不是谢钧之子,那个名字也不过是他前二十余年的人生里用以掩人耳目的名号罢了。
因为是藏了二十余年的遗腹子,淮阳王和宗正寺自然都不曾为他取名。他以大越皇室的楚字为姓,为自己取名为“桓”。
宫变落幕,禅让帝位的旧帝恢复怀帝登基前的赵王封号,退居别苑。而新帝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翌日登基。
新帝不愿扰民,登基大典一切从简,后来成为全城甚至全国茶余饭后的谈资的,却不是身负多重身份、故事起伏跌宕的新帝,而是作为登基大典先行官的韩昭。
先行官一向以朝中德高望重的重臣担任,而对于摆出一副破旧立新姿态的新帝来说,没有人比年纪轻轻高居二品、代表着寒门新贵,而且是新帝正名和回京的第一功臣韩昭更加合适了。
让众人啧啧称奇的却不是韩昭作为先行官的身份,而是她的一袭打扮。
韩昭还是穿着一身符合三品以上大员身份的紫色官服,官服却被改为女装样式,头发也是挽成了女子的发髻,戴上女子戴的笼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