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两人穿戴，松儿虽然待在她身边，确实下人的身份，不说粗布棉衣，却也差不多，更别说绣上花纹，束发也只是蓝色布条。
而步争昌呢？上好的锦缎棉衣，还绣有针脚细密的竹叶纹，束发的发带还镶嵌了一颗玛瑙石。
他以为他这一身衣服，是哪里来的银钱置办？
“你口口声声要向我道歉，却处处提及爹娘不易，哪里不易？是卖了我换钱不易？还是月月找我要卖身钱不易？
夫子曾说？想来如今你也在学堂读书，村中有几人像你一般可入书堂？这些银子，可不都是从我身上薅的？
也是那次，我才知道，原来我有个姐姐。爹娘尝到了找你拿钱的甜头，去的越发频繁，家中的日子也越来越好。可爹却迷上了去赌坊。
才导致今年生病，无钱医治。”
步娇儿支着下巴，歪斜着身子靠在窗边。
“停！你向我道歉，却讲述你的一家和乐，母子情深。是要我理解其实都是有苦衷的？”
步争昌摇摇头，摆着手。
“冬儿，让人进来说个明白吧！”
三人进屋时，步娇儿已经穿戴整齐，但却没有束发。
她开了窗户，坐在窗前，看楚辞移栽过来的那株红梅。
风雪裹挟着梅花的清冷香气钻入屋内，让步娇儿清醒不少。
“要说什么？怎么不开口？”
两人离开屋内，门口正站立着已经痊愈的步争昌。
他裹着厚重的披风，见二人出来，掩唇低声咳嗽几下。
“姑娘睡着呢？你既然已经痊愈了，为何还不回家去？”
冬儿没什么好脸色，姑娘攒的钱每日给这人买药都花得差不多了！
“我还没和阿姊道歉。”
她关上窗子，隔绝涌入的冷风，有些疲倦的向床榻走去。
“你回去吧！白纸黑字红手印，你们已经签了断绝关系书。不要再来找我了，不然便让人将你打出去，说你强闯民宅
“又飘大雪了。”
“是啊，上次飘还是在……”
松儿迅速捂住冬儿的嘴，眼神向身后的屋内看去。
见步娇儿还安然睡在榻上，才小心翼翼放开冬儿，低声凑在冬儿身边说道。
“冬儿姐姐可别提莫琴师的事了，不知怎得，总感觉姑娘从那日之后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夫子难道没有教过你，母慈子孝。我没有慈爱我的父母，有谁有资格要求我孝顺？”
步争昌瞠目结舌的愣在原地，一双小手缠绕在一起，不知道如何接话。
他不想失去一个漂亮的王妃阿姊，娘亲说了，如果阿姊不和他们断绝关系，便还会有无数个一千两。
他听娘亲的来道歉了，也听娘亲的，在生病时装可怜，也乖巧听话，向阿姊道歉了。可为什么阿姊还是不肯回到他们身边？
步娇儿懒得费口舌感化他，就算她今日掰开揉碎了跟他说的再明白，等他回到家中，也会被步父步母再次洗脑。
“不是，不是的！爹娘他们或许真的很过分，但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所以我来给阿姊道歉。夫子曾说，人人亲其亲，长其长，则天下平。
我知晓阿姊心里有怨，可如今阿姊不是已经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吗？日子也好了起来，还马上就要嫁给摄政王做王妃了。如果没有爹娘将阿姊送去红楼，阿姊如何得此良缘？
便不要怪爹娘了吧！这不符合孝道，当今圣上也定不允许德行有亏之人入皇室。所以趁这件事还没被大家知道，阿姊去想爹娘奉茶认错，便揭过此事如何？”
步娇儿哭笑不得，看着眼前和松儿一样年岁的步争昌，虽然他身体不好，爱生病，却依旧高出松儿半个头。
松儿自从被她收留，才慢慢长胖长高，却依旧赶不上步争昌的身高。
她的声音不似从前那般刻意夹着的柔软，倒有些肖像着冬日里流动的冷泉。
“我是……来……道歉的。对不起，阿姊！”
步争昌深深向步娇儿鞠了一躬，再难以启齿的话一旦开了口，也会变得顺畅起来。
“都是因为我，爹娘才会卖了你。那个时候的你，一定怕极了。爹娘本想拿卖了你的钱，好好供养我，却不想我在三岁时生了一场大病，因子全都花光了才勉强捞回一条命。
自那以后，每逢天气变冷，爹娘便如临大敌，家中因为我，也一直清贫，可后来有一年，你突然在京都名声大噪。又恰巧我染了风寒，其实并不严重，可爹娘还是找上了你。
冬儿冷哼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
“是我们姑娘说的不够明白吗？救治好了你，给你一千两银子，你带回家去，但是我们姑娘要和步家一刀两断！
你已经收了银子，你爹娘也答应了一刀两断，你怎么还赖在这里？莫不是反悔了？还是觉得银子不够？
那可是我们姑娘压箱底的银子！我们姑娘这么好的一个人儿，怎么偏偏摊上你们这恶鬼一样的家人！”
许是冬儿情绪太过激动，屋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音，随后便是步娇儿还带着些困意的声音。
自从一个月前莫斯年自尽而死，步娇儿便不是在发呆就是在睡觉，总有些魂不守舍的。
只有楚辞来时，或去摄政王府陪楚老太君时，才有几分从前的样子。
“姑娘不是说了吗？她就是一入冬身上便又乏又懒，神思倦怠，只想像动物一样冬眠。”
冬儿看着睡得安稳步娇儿，她心中其实也隐隐不安，可她更愿意相信姑娘说的，就当是安慰自己吧！
“不跟你说了，今日是冬至，我得赶紧把饺子做出来，姑娘还说想吃些芝麻馅的元宵，你和我一起去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