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丹荔忙放下素镜,跟了上去。
此次卫云挽坐了顶极为低调的双抬软轿。
她在轿中,掀开窗牖围帘的一角,看着象牙白的石坊上,悬着六个黑的布袋子。
袋子圆鼓,有暗红色的血液缓慢滴落,地面一摊刺目的血迹。
围观的百姓也避得老远,指着悬挂的头颅议论纷纷。
卫云挽就这样被江行晏拥着睡了一夜。
翌日她睁眼时,江行晏就不见了。
卫云挽习以为常,掀开床帘将丹荔和樱珠唤了进来。
丹荔给她梳了个单螺,簪了支金桂珠花。
屋外吵吵嚷嚷的,几个小丫头在前院说着话。
他的声音如月色般柔和,“我江行晏臭名昭彰,是人人唾弃的大奸臣,他们都怕我。但我绝不会伤你分毫,亦不会让别人伤你分毫,个中缘由,他日我寻得机会,定会跟你说明,只盼你信我。”
若卫云挽心中的墙未塌。
此时听到这话,定防守不住。
可偏有洪水如猛兽汹涌而至过,令她难以再筑心墙。
那些时日,沈钰也同她这么说。
汉白玉色的寝衣薄如蝉翼,质感垂落,将她曼妙的身形勾勒得若隐若现。
身后,躺在榻上看了她许久的江行晏,薄唇微微勾起,“娘子还不就寝,非要相公亲亲才行么?”
卫云挽羞恼地翻了个白眼,伸长脖子倔强道:“天儿热,睡不着。”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探向卫云挽的腰肢,往里一扣,登时将她搂了过来。
卫云挽吓得吸了口凉气,魂儿定下时,已然落入了江行晏怀中。
“挽妹妹,昨日我在别处听说,十二年前……”
忽的,沈钰抬眸,眼中迸出骇人的恨意。
只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袖口中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朝软轿内刺去。
“贱人!去死吧!”
一柄白刃穿破帘子刺来,卫云挽瞳孔一缩,下意识地往后倒去。
轿中传来卫云挽淡漠的声音。
从沈钰拦轿那一刻,她就不自觉地皱了眉。
原不想与这个瘟神有过多交集,奈何对方像个牛皮糖似的。
沈钰面露难色,眼神躲闪,道:“这话只得对挽妹妹说,不好让旁人听见。”
卫云挽无声冷笑,心中漠然,嘴角懒懒勾起,“爱说不说,回府!”
“走吧。”卫云挽放下围帘。
轿夫抬起软轿,打道回府。
他们浑然未发觉,街旁客栈的阁楼上,有双眼睛,正怨恨地瞪着她们。
行至人少处,沈钰忽从旁窜了出来,拦住了卫云挽的软轿。
“挽妹妹!”
当头一个霹雳。
从新婚洞房夜起,卫云挽就暗自欣喜,江行晏最好日日如此,穿上外衫就走人。
巴不得他不留在观澜阁。
卫云挽身子一倾,皮肉笑道:“一定要这样吗?相爷。”
江行晏捂着嘴,疲累地打了个哈欠,“好困啊,吃了夜食便歇息吧。”
“听说那几个是西门城郊务农的,可怜见的,家有妻儿老小,就这么被这个奸相给……”
“畜生!迟早得报应到他自己身上!”
他们说的,与卫云挽所经历的,仿若两件事。
卫云挽多看了一眼人群中挑起话端的人。
丹荔左右张望,生怕再发生昨日之事,忙垫脚望向轿中之人:“夫人,咱们还是快回去吧。”
“她们在说什么?”卫云挽漫不经心地问。
丹荔拿着木纹素镜给卫云挽照面,回道:“兴许在说相爷办得那件好事。”
“什么好事?”
“夫人又忘了?那日劫走我们的几个人,头颅被裹在黑布里,悬在了东市的牌匾上呢!”
卫云挽愣了下,旋即迅速起身,“走,出去看看。”
“挽妹妹,我定好生念书,取得功名,到时八抬大轿迎你入门,你我再不必过这清苦的日子。”
卫云挽心底清楚,任何人都信不得。
唯有自己,最为可靠。
“好。”卫云挽这样应着。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并未走心。
他的眸,灼热地炙着她。
卫云挽的心脏,仿若要穿破胸膛似的。
可江行晏并未有下一步动作,而是抚摸着她的后脑勺,将她的头轻轻按在胸口。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挽挽。”
江行晏湿热的气息喷薄在卫云挽的头顶。
软轿一个颠簸,丹荔吓得惊叫。
就在此时,一道矫健的身影飞来,手刃直
“挽妹妹!”沈钰忙高声呼道,再次拦住软轿,“有关表姑,您真的不听吗?”
母亲?
卫云挽心下微微一凛,“停轿。”
声音松软下来,“沈钰,轿前来说。”
沈钰走至轿前,隔着薄薄的一张帘子,软轿内,卫云挽身子微微前倾,想要听得真切一些。
丹荔见状,立即护在轿前。
沈钰神色愧疚,巴巴地望着那顶轿子,“挽妹妹,我知错了,自知不该去打扰你。我只是心里有话,想对挽妹妹说,说完我便走。”
丹荔的小脸挤在一起,横眉立目的,语调嫌弃,“沈钰公子快请回吧!我家夫人不愿见你。”
“我,我真的就一句话,说完便走。”沈钰有些着急。
“沈公子直说吧,本夫人听得见。”
他故意无视她的话。
卫云挽赌着气。
吃夜食也赌着,梳洗罢换上寝衣,也赌着。
直到丹荔剪了烛心,观澜阁瞬间掩入夜色中,屋外月色的清辉透过门上雕花的格子,轻轻柔柔地洒进来。
卫云挽坐在床头,手中摇着彩蝶戏兰花的绢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