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兀自笑着，却没发觉裴霁的眼神刹那间多了一丝柔情。
宴明琅笑起来很温柔，总让裴霁不由自主地想起母妃。
幼年他生病，母妃也是这般坐在他的床前，温柔地看着他。
那会儿裴霁就想着，将来一定要娶一个像母妃一般温柔的女子。
得知自己和秋姨的女儿定了亲，裴霁还有些惶恐，怕宴家的小妹妹长大成了个泼妇。
裴霁轻笑：“这几日闲来无事，翻过几本，写这书的人连北疆都没去过，却好大的口气，想要踏遍全天下。”
“你在哪儿看过？难道阿衡的书房里头也有这些？”
宴明琅颇为好奇，阿衡年龄小，喜欢的东西却很多，她那个书房倒是什么都有，都快成了百宝库了。
裴霁果然应道：“就是在阿衡的书房瞧见的，这丫头喜欢写手札，哪怕是看这种闲书，也爱在书页上写注解，看她的手札和注解，倒是比看书有意思得多。”
手札……注解……
那会宴明琅就想着，如果有一天能出去，她一定要带着白术游历天下。
后来白术为她而死，宴明琅成天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渐渐的，也就不想着游历天下，满心里都是如何复仇。
如今老天爷给了她重生一次的机会，她复仇成功了，也有能力游历天下，宴明琅反倒不想出去了。
她的牵挂太多了，宴知秋，宴昭昭，白术……甚至眼前的裴霁，都是她的牵挂。
她要守着宴知秋和宴昭昭，她要白术这辈子平安无虞，她欠了裴霁的人情，必须得还了人情债。
宴明琅冷哼道：“多谢世子提醒，以后我离世子远一些就是了。”
最好以后老死不相往来，否则见一次，宴明琅就想毒死裴霁一次。
裴霁目光冷淡，宽大的灰色道袍挂在身上，略微有些松垮，倒显得比平常的冷漠疏离多了几分慵懒和散漫。
“宴明琅，我没有打算娶阿衡。”
“嗯？”
从池子上的
院落门并没锁，里头除了几个洒扫的宫人之外，并无其他人看管，竟然是可以随意进出的状态。
敬亭轩不算太大，进了院子，拐过一方嵌着镂空花墙的照壁，便是小小一方天井，两边各自连着抄手游廊。
天井内并排
摆放着三只大缸，缸里养着粉荷睡莲，还养着几尾锦鲤。
迎面三间正房，全部被打通了，里头摆放了几十个到顶的大书架，密密麻麻摆着的全是书卷。
“看你是不是和宴昭昭一样，被热昏了头。”
裴霁冷冷抛出这句话，眼神满是戏弄和嘲讽。
“裴霁！昭昭是被你弄成这个样子的，怎么就叫热昏了头？”
裴霁似笑非笑地看着宴明琅：“宴昭昭是因为我才变成这般模样，宴明琅，你也是因为我才失去了理智聪敏，变得愚笨不堪么？”
宴明琅一下子愣住了。
如今看来，宴明琅虽没有成为一个泼妇，但有时候发起疯来，也与泼妇无异了，好在他们已经退了亲，从此以后再无瓜葛。
宴明琅这片刻的温柔根本就迷惑不了他。
“世子还愣着做什么？”
宴明琅伸出手在裴霁面前晃了晃：“走吧，请世子前头带路。”
顾衡的书房不在过溪阁，所谓书房，比宴明琅想象中的大一些，竟然是个单独的小院落，院落牌匾上书三个字，敬亭轩。
宴明琅呼吸急促起来，有一个念头在她心里生成，这念头越来越清晰，搅得她都有些站不稳了。
“世子能否带我去阿衡的书房看一看？”
有些事情，必须得亲自去验证，如果阿衡书房内的手札证实了她的猜想，那……那顾徵此人……
宴明琅莞尔一笑，如果是真的，那她就有了翻盘的机会，这一次，一定
与前世不一样。
能自由自在地纵横天下，谁不想？
宴明琅忽然想起在千机阁中看到的《九州风物志》，就连大名鼎鼎的千机
阁阁主，都想着游历四方，这天下还有谁人不想？
裴霁若不是镇北王世子的话，兴许他也想呢。
宴明琅心中一动，干脆直接问裴霁：“世子，你听说过一本叫做《九州风物志》的书么？”
宴明琅低垂着头，虽然没看裴霁，心里却盘算开了，
这事与她有什么关系？何必要特意跟她解释？
“阿衡年纪小，自由散漫惯了，如今是出不得京城，若是有朝一日能叫她出去，她一定会游历天下，不会老老实实地待在一个地方，而我需要一个能帮我打理一切的世子妃。”
宴明琅双眸亮了亮。
游历天下啊，她上辈子被困在周家后宅的小小跨院中，两间正房一间厢房，再加上一方小小的院子，便是她能去的所有地方。
宴明琅很是吃惊，这哪里是书房，这分明是藏书楼了。
裴霁并不过多停留，他带着宴明琅从正房的后门出去。
原来这敬亭轩后头还有个小院子，院子里有一方浅浅的池子，水中并没有种荷花，而是摆了几方太湖石。
池子边上倒是种了些红梅、碧桃、石榴、海棠一类的树，看样子有些年头了，枝干很粗壮。
几竿翠竹贴着墙根，旁边开辟了一条小径，是通往前院的。
她变了么？
细细琢磨，好似遇到裴霁之后，她就变得越来越容易生气，越来越控制不住情绪……
这绝不是因为裴霁，而是因为天气热的缘故。
成天这么热，人就容易浮躁焦躁，遇到点事儿便会一点就炸。
裴霁自己不也是这般，不知今日遇到什么烦心事了，竟然拿一个孩子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