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裴霁这么久，宴明琅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这种神情。
看来裴霁是真的娶定顾衡了。
宴明琅低头盯着裙角发呆，忽听外头隐隐传来热闹的人声，想起那些进园子挖水渠的人，又暗暗感叹顾衡为人。
这般光明磊落的性子，她都忍不住喜欢，裴霁喜欢，也是意料之中。
“阿衡找了人来挖水渠……”宴明琅喃喃出声，“宫里和朝堂上，必定会对此事议论纷纷，恐怕风向对阿衡不利，你可有对策？”
裴霁也嘱咐八角：“让冯也把桌子上的堪舆图拿来，嗯，叫他再去阿衡的书房，拣几本阿衡写的《话农桑手札》搬过来。”
《话农桑手札》？顾衡竟然还写这种东西。
宴明琅瞥了一眼裴霁，本来不想问的，但终究难耐心中的好奇，还是淡淡地问道：“阿衡一直养在篁园中，怎么会写这种东西？”
“你以为阿衡是规规矩矩的金枝玉叶？”
裴霁眼底满是宠溺，这让宴明琅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
昭昭点点头，又看向了裴霁：“师父也不要走。”
裴霁蹙着眉没答应，小孩子就是麻烦，根本不管大人有没有事，什么无理取闹的事情都能干出来。
“师父……”昭昭嘴巴一扁，大眼睛又水汪汪的了。
“裴霁，你倒是说一句话！”
宴明琅瞪了裴霁一眼，裴霁只好应下了。
裴霁蹙着眉，已经在琢磨等宴昭昭病好了，要怎么加强训练的事情。
宴明琅却误会了：“裴霁，昭昭都被你吓成
这样了，你还觉得不够是吗？为何阴沉着一张脸？你倒是说一句话！先哄着昭昭把药给吃下去！”
裴霁回过神来，见昭昭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自己看，终究是心软了：“宴昭昭，你好好吃药，两日之内必须好起来，后天卯时，我要看到你出现在摘星楼的院子里。”
宴明琅目瞪口呆。
引起的，那不管是受灾的百姓，还是为政绩发愁的朝臣，甚至是皇上，都会松了一口气。
而顾衡就会变成众矢之的，没人会帮她。
哪怕她今日冒着风险，将篁园的水给引出去，那些受她恩惠的百姓也不会为她说好话，甚至很有可能反过来跟着其他人一起唾骂顾衡。
宴明琅实在是不忍心看到这样一个鲜活的小姑娘，被人逼迫至此，总想着帮帮顾衡。
她一个人的力量有限，拉上裴霁，兴许此事还能有所转圜。
宴昭昭可怜兮兮地缩在竹床上。
天气本来就热，他又发着高热，还得吃热腾腾的苦药汁儿，大人都受不住，何况一个小孩子。
折腾了半天，昭昭一口药汁都没喝不说，还折腾出一身汗。
宴知秋被困在琼花苑依脱不开身，宴明琅又没回来，昭昭越发不肯好好吃药了，任凭丁香八角如何哄，他就是闭着眼哼唧哼唧地哭。
宴明琅一进屋，瞧见昭昭这般模样，心疼得不得了。
宴明琅早就有预感了。
今年云州府大旱，又恰逢顾衡及笄回宫，有心人不计较还好，真要计较起来，就找了国师，说正是因为顾衡要回宫，老天爷才不下雨，或者干脆给顾衡安一个灾星的名头。
老百姓才不管顾衡是谁，朝臣们也不在乎一个无足轻重的公主，大家都只想推出一个人来，为这场天灾负责。
自古以来，人心不过如此。
只要国师开口，说是顾衡
“阿衡倒是与我说起过，这附近的百姓们时常到园子里来送东西，她从百姓口中得知农事，但写书这种事情……”
宴明琅摇了摇头，农事岂是那么容易的？十几岁的小女孩话农桑，多少叫人发笑了。
“你不要瞧不起她，她七岁
就跟着农人学种田了，你现在所吃的菜蔬，都是园子里种的，我看她的几本手札都很有意思，宴明琅，你真该去阿衡的书房看一看。”
裴霁言语之中毫不掩饰对顾衡的欣赏。
宴昭昭这才满足地闭上
了眼睛。
干坐在屋中也不是个事，裴霁便想叫冯也来，忽地记起冯也还没吃解药，仍旧瘫倒在院子里，被白术用菜刀架着，就面无表情地跟宴明琅要解药。
“宴昭昭已经吃了药了，你该给冯也解毒了吧？”
宴明琅不想搭理裴霁，她从荷包里掏出一小瓶解药，递给了八角：“把这个给白术，她知道怎么用。”
这算哪门子的哄小孩儿？这就是在吓唬小孩儿吧！裴霁果然没人性。
可怜她的儿子，被裴霁吓唬得一句话都不敢说，捏着鼻子将苦药汁给喝下去了。
“昭昭，苦不苦？娘给你做好了甜羹，你先睡，一会儿醒了把甜羹吃下去，好不好？”
昭昭苦着一张小脸，伸手拽住了宴明琅的袖子：“娘亲不要走。”
“我不走，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阿衡性子倔，那日我也劝过她，但她不肯听，裴霁，你是阿衡的表哥，又是她的未婚夫，恐怕你的话，她还能听进去几分。”
裴霁半阖双目，似乎是因为天
“昭昭乖，”她把昭昭抱在怀中，轻轻地哄着他，“你瞧，我把你师父找来了。”
昭昭睁开双眼，看到裴霁，眼睛一亮，紧接着嘴巴一扁，又哼哼唧唧地哭起来：“师父……师父不要我了……”
小孩子生病不舒服，哭得嗓子都有些沙哑，着实叫人心疼。
裴霁也没想到昭昭会变成这样，他只是随手一扔，想吓唬吓唬昭昭，谁能想到，真的把这孩子吓出病来了。
看来不能再叫这孩子养在女人堆里了，小小男子汉，长成个柔弱爱哭的性子可不行。